weibo@本拉灯
不要问我为什么都能磕,因为路边的流浪狗是没资格挑食的啊

斩首月光

#太中


月亮死了,而今夜爱你的心活着。

For lover who hesitated. 




毕业晚会那天中原中也喝醉了,在KTV门口大耍酒疯,风度全失,赖在一辆没开锁的共享单车上不肯走,非要邀请女同学坐上他的大摩托陪他一起去港口兜风。大家四散而去,正愁着中原这摊子如何收拾,一贯不着调儿的太宰治出来解了围:我晚上没事,我送他回家吧。

大家把中原架起来,送进他臂弯说,中原开了车来的,他家在……

太宰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在他身上乱摸一气,从左边的裤兜找到了车钥匙,上头还挂了一个小熊的钥匙链,是麦当劳套餐的赠品,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想散会后约着太宰再风花雪月的女孩们见此都作罢,太宰在门口慢吞吞的磨叽,待人群散去后,摇了摇醉倒在肩头不省人事的中原:喂。醒醒,我不会开车。

但是就算中原醒了,也是万万不可酒驾的,太宰三番五次摇晃未果,干脆把那只熊挂在了裤腰带的环上。自己接的烂摊子只能自己收拾,中原依旧烂醉如泥,满脸通红,虽然总算不耍酒疯,但迟迟没有要醒的意思,太宰半边肩膀被他压得偏沉下去,他无奈地咕哝了句:沉死了……你换一边压。遂把人架到了另一边肩膀,其间手没接稳,中原像个没骨头的小娃娃似的,险些出溜下去。

在路边等了十分钟计程车,耗尽了太宰的耐心。犹豫了一下,他架着中原就往前走去。夜还未深,城市里霓虹炫目,马路上疾走的汽车擦过他们,低吟出“唰——”的声响。中原垂着脑袋,了无生气地偏向外侧,太宰看了不太满意,停下来把头扭到自己这侧,然而就像受了地心引力似的,很快又转向外侧,于是又停,来来回回,十米路走了五分钟。

刘海垂下来,遮住中原的眼睛,路灯下太宰望他,脖子扭成一个有点难受的姿势,问:就这么讨厌我么……

中原没回答,像是默认。回头看两人的影子,严丝合缝融在一起,也不见中原的脑袋,像只小怪兽。

架着走了一段路,又改背着,中原个子小巧,倒是很轻易挂上背,调来调去几个姿势,不知道哪个舒服点,又怕他挂不住掉下来,然而中原倒是自己抱得很紧,像是溺水的人紧紧抱住浮木那样,头搭在他肩膀,呼吸像是潮汐,时强时弱,一阵一阵打来,搔得他耳廓微微发痒。太宰背了一会儿就感觉到沉,醉酒的人像是压了秤砣似的,于是走着走着就慢下来,又不肯示弱——哪怕中原还醉着,根本不知是载着谁的背回了家——停下来喘气时不忘骂他两句,两个人都清醒的时候怕不是能因此吵翻天,然而现在只有太宰一个人醒着,机灵话都显得有点伶仃。

好在中原家不远,想到这他又骂了起来:这么点路还要开车,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换了新车。

还是小街,进来弯弯绕绕的,不太好找,再一抬头,夜色都变成长条状的,见不到月亮,却遍地都是月光可捡。


方才同学说的那番话,关于中原家怎样走,太宰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但尽管如此,还是毫无动摇地就走到了,实在是因为来过太多次,过去这是他和中原一起的家,只不过除了他们,没人知道他们一起住过这么久,他们也不知为何如此心照不宣把这作为了一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秘密。原本没什么神秘性可言的,但是一旦真的变成了两人间需要保守的东西,就一下子染上了点不清不明的色彩。

太宰把中原摆正在台阶上,让他作出一个“沉睡的小五郎”的姿势,自己先是无声地大笑了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拿出手机拍照。跺了跺脚,又跺了跺,楼道里还是黑的,再借着月色抬眼看看,灯罩连着其中的灯泡都不见其踪。犹豫半晌,还是没开闪光灯,借着自然的光晕把沉睡的中原君咔嚓一声定在那个小取景框里了。从窗里依然看不到月亮,是被天狗偷走了么,只是一大团光采映下来,裹在人身上。

太宰弯下身看中原,又伸手拨了拨他的头发,露出那张俊美到有些陌生的脸庞来。陌生是因为他睡着的样子太过柔和了,冒着薄凉的夜气,与平日看惯的凌厉,区别之大就像是一个鹅绒枕和一柄刀。鬼使神差,他伸出五指,翻来覆去打量了一下,似乎在确认一个不少后,才放上去摸了摸,只有三根手指碰到了皮肤,却和想象的不一样,从毛孔萦上酒精的热。太宰听见自己轻轻的笑声,顺着台阶一直滚下去,像是乘上旋转滑梯的小孩。

他从大衣内侧的口袋——上面还一丝不苟地扣了颗纽扣,掏出来一枚钥匙,太过孤零零因此看起来也太过轻巧了,无牵无挂,在朔夜里反着银光,像是天边丢失的那枚月亮。搬出去后,骗中原钥匙放在了门口的花盆底下,中原也没有回复过,不知道真的去找了没有,反正看起来并没有很在意,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久连个锁都不换。


进到中原家的时候,电视还开着,但是没有声音,亮度调得很暗,屏幕上流动着蓝莹莹的海,像是个水族箱。太宰把中原的鞋子脱掉,安置在了水族箱的对面,然后坐到他腿边看起了电视。是动物频道,他们过去总是在一起成天到晚播放着动物频道,关掉声音,只留下静默的画面,把那个方方的盒子当成了一只笼,遥远地观察着那些各异又多彩的生命。

过去太宰提议过,家里太静,要不然养点什么吧,后来中原从花鸟市场带回了几条鱼,纤细得还不如人的一只小指,装在被他们吃空的黄桃罐头里,放在电视机旁边,最后却被人们忘记了。鱼比人还要静,甚至没有声息,隔离地生活在局促的水中,半个月后中原再记起它们时,它们已经翻起了肚皮,中原说,别再养鱼了。

扔掉那个鱼缸的时候太宰说,我们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们什么也养不活。


因此总在放动物频道。看着电视上的动物们在草原、天空、水域自由地生长,液晶屏幕像是推不开的一扇玻璃门,让他们与动物之间永远隔着安全距离,没有什么会死于他们手中。

太宰最喜欢看深海,海越深的地方,海洋生物的模样越放肆,中原时常皱着眉惊异于它们的丑态。中原喜欢美丽的东西,比如生活在阿拉伯半岛的豹子,喜欢到就算两人在吵架,吵到一半也会被电视吸引去目光,太宰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气都不由自主消掉一半。中原有时候像小孩子。说起来会嫌家里太静也实属荒谬,那时他们总是吵架,身后的动物们总是默不作声地欣赏着两人的闹剧,看一会儿,又径自跑开了。

那时他们坐在他们现在正坐着的沙发上,太宰笑着说,如果我们都在海底两万里的地方生活着,搞不好我们也是两个丑八怪。毕竟那里也没有光,怎么样都可以不是吗?

夜里三点,灯火通明,中原跳下沙发啪嗒一声把灯关上了,他冷冰冰地说:这样也可以。

太宰摇了摇头,指了指窗外,透进来的光还能让他们看清彼此的模样,中原的眉,中原的眼,中原抿起的嘴唇。月光,他说。

中原毫不犹豫:那就杀死它。

太宰愣了一下,笑了:好冷酷,你应该去做杀手。


现在在播放的是纪录片,夜里的海很静,比中原的房子要静,连均匀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但也许是因为中原又调到了静音。太宰专注地看着电视,一阵蓝过去,又是黑压压的一片,海底的世界连月亮都没有。

他已经离开这里半年了,走的时候,房子空出了一半,那一半到现在还是空着,中原好像找不到东西填上,于是一切看起来都有一种违和的古怪。但更古怪的是在他第一次来到中原家的时候,他的房子分明是满的,完整的,明明什么都不缺。中介领着太宰第一次叩开中原家的门时,推开门的中原好像刚刚睡醒,眉目惺忪,很没有戒备心,太宰看着他就像是草原上的豹发现了自己的猎物。那一刻太宰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很少产生什么错觉,但中原让他觉得他们好像已经一起住了很久了,只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他从学校回到家,午睡刚醒的中原来给他开门,本应是这样的。

后来也常常是这样的。

稀里糊涂地住在一起之前,他们已经认识了两年,却没有说过几句话,也许是因为都有预感一开口他们就会吵架,但那时谁都懒得跟谁吵架,同居之后却在这种事上钻研得勤快了起来,连回到家鞋子应该朝哪边摆都能大吵一通。可是在外面依然懒得和对方吵架,他们装作不怎么认识的样子,与对方的高谈阔论擦肩时都不会抬一抬眼皮,直到推开那扇门,再关上,又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中原总是斜着眼睛冷嘲热讽,似乎看太宰哪里都不顺眼,太宰说你不要总看着我的上衣口袋说话,拜托也抬头看看我的眼睛吧。

中原不喜欢看他的眼睛,他说太宰的眼睛太邪,没有正气,总之说来说去,哪里都不像好人。中原好像很怕被骗。但太宰的眼睛生得是很漂亮的,一片桃花落在溪水那样的漂亮,但是也和桃花流水一样,让人觉得飘摇。中原说过他很讨厌不能抓在手心的东西。


太宰扭过头去看他,和睡梦中的中原终于能够对视了,中原喝了酒不乖,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忍得很好,在外面一声不吭地红着脸,一回到家,连鞋子都能甩到客厅。他一醉总会没头没脑地冲着太宰乱发脾气,说要给太宰涨租,要把太宰赶出去,要让太宰每天做家务,太宰也不理他,在一边做自己的事,就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他几句,中原像是大吵大嚷得不到回应的小孩子,气得就要在地上打滚。有的时候他也会使坏,用手机把中原的失态录下来,故意抛出一些诱饵骗他上钩,或者像母亲教咦咦学语的孩子那样,教中原如何回答自己的问题、如何重新认识世界,觉得很有趣。

中原睡一觉起来就忘得干净,太宰虽然也爱取笑他,但对于此事绝口不提,那些珍贵的手机视频被他上锁在一个收藏夹,没有第二把备用钥匙。其实太宰不信中原一点也记不得,但是他聪明地不去过问。


过来,坐这儿。那时他喊。

于是中原乖乖地盘腿坐在他对面。这次他虽然醉了却没有撒疯,太宰决定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戏弄他一下。

他像是摆弄娃娃那样把中原摆出自己想要的姿势,然后给他拍照,中原看起来很委屈,但是没有发作,他问:我是充气娃娃吗?太宰失笑,他说如果你想,今天我们可以扮演这个。他举着相机问中原,所以中也君,有没有用过充气娃娃呢?要如实交代哦。

当然没有!中原瞪着他,我讨厌假人,我讨厌虚假的一切。

太宰指了指电视,现在上面正在播放极地周围的冰洋: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也都是假的。假的海,假的鱼,假的北极熊,都是我们摸不着的。

中原抿了抿嘴,很久才说:我希望得到真的。

太宰把相机放下了。

中原盯着他的眼睛,像是陷入一片海,像他过去看着电视机里的海那样,专注而痴迷。

这时候倒不嫌弃我的眼睛了,太宰忍不住笑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嘴唇:应该看这里,中也。

中原眼睛明明还在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却也跟着动了动。

他没发出声音,但太宰却听到了什么,不止听到了,而且坚定、有力,隆隆的声响甚至盖过了喉咙里原本要说的话,鬼使神差的,他凑得更近了一点。已经变得危险了,像是那只笼子里漂亮的豹子冲了出来,要撕咬住谁。

他说。

爱してる。

中原也一字一句地有样学样:爱してる。

他神情坦荡纯真,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一双澄澈的眼睛就这样毫无畏惧地撞上来。太宰突然后悔了。不该骗他的,现在反而不知道要怎么收场了,被自己惹的麻烦团团包住,变得心慌意乱了起来。

中原一直很安静地注视着他,把他变化的每一丝表情都收入眼中,他意外地看起来很从容。太宰最终还是犹豫地和他对视了,他问中原,你醉了吗?

而中原像是任何一个醉汉那样给出了满分的答案。他一字一句、神情认真地说:我没醉。除了音色比起平时暗了一些,听起来确实很稳重。

太宰伸出手,接住他两颊的认真。以后别喝那么多了,他轻轻说。

中原有点生气了,气呼呼地瞪着他,还在执拗地强调:我没醉!

太宰逃走了。他把自己关进洗手间,深呼吸,一、二、三,呼气、吸气,呼气、吸气……这些都是可控的,太宰治喜欢一切被掌控的感觉,但是中原中也让他开始体验到失控的感觉,有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洗手间没有开灯,一个狭小黑暗的密闭房间,像是个盒子把他装进来,这让他有安全感,稍稍安宁了一些。他坐进浴缸里时猛然意识到自己爱上中原中也了,果真是大事不妙,没有比这最坏的结果。这爱就像被他们领回家的小鱼那样,在刚开始摆尾浮动时,便已经看得到肚皮翻白的结局——甚至没人能知道它们会在哪天死去,但总归会静默无声地死去。太宰一下子觉得很可悲。可悲,又很雀跃,因为爱总让人雀跃……那感觉真奇妙,他抱着自己的膝盖想,原来这就是爱上一个人,像在一碗苦药汤子里撒了一把跳跳糖。


再回来的时候他发现中原坐到了离电视机很近的地方,几乎要和屏幕脸贴脸了,看得很痴迷,太宰走到他旁边安静地坐下了,陪他一起看白垩纪的科教片。白垩纪比现在还要热,中原突然说。太宰觉得他傻得冒烟,傻得可爱,没忍住笑出声了,中原没理他,还在看自己的,像个求知若渴的孩子,蓝光映在他脸上,照出细小的绒毛。中原怎么毛绒绒的,像婴儿,像桃子,像橱窗里的泰迪熊,还有一些柔软的、温暖的事物,让人想要贴近他,拥抱他。

太宰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转移到屏幕上,电视正介绍到那时最热的时候南极是大陆,北极是一片海,而大陆的内部很冷,因为不曾接触海洋。

大陆内部很冷,因为不曾接触海洋……

他继续看下去,和中原一样认真,但是再扭头去看他的时候却发现中原睡着了。他坐在那,姿势像是一个坐在地板上搭积木的孩童,头歪在一边,低垂着,英俊的侧脸被头发遮住了,太宰只能隐约看到他翕动的眼睫,像是帘洞那边蝴蝶轻颤的触角。

太宰这才发现一直以来他的心脏也是冷的,和隔绝在大陆内部永远无法接触到海水的那一块寒冷的地域一样,他的心也被隔绝了,永远不能贴近他想要的那一颗心,不能从那颗心上获得熊熊的温度。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太宰恍惚地回忆着,若要认真严谨地向前追溯,或许鱼死掉的时候,爱情就从它们的遗骸中滋生了,像是腐尸上长出的蘑菇,从中原说那就杀死它的时候,太宰好像就毫无自知地迷恋上了他的冷酷。

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把中原的头发别到耳后,重新展露出分明的轮廓。等到发现的时候他的嘴唇已经离中原的脸庞只有一呼一吸的距离了。太危险了。他要费很大力气才能不让自己的头颅彻底点下去,中原睡着了吗?中原真的醉了吗?月光钻进来,凝视着他宁静的睡颜,太宰突然觉得自己落了遍地的慌乱无处遁逃,可笑又可怜,他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回到了安全的领域。那一刻他才认命,他是一个懦弱的人。

或许他正是害怕被什么杀死。

从那时起突然开始憎恨月亮,借着别人的光,不言不语地照亮他的狼狈,照亮他快要冻伤的一颗心。


但无需怀疑的是,这次中原是真的醉了,也是真的睡着了,太宰看着他想起来过去他们一同坐在这张沙发上时,中原总是很专注地看着电视,而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就看向了中原。中原的眉,中原的眼,中原的唇,从某个时间开始突然被划上了特别的意义,像是寒夜中的一剖火种,遥遥吸引着他。想要靠近火种,是为了汲取温暖,可是一旦捧住它,毫无疑问,我们会重伤。

后来中原终于发觉了不自在,他问,一直盯着我干嘛?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

什么?

你不是只喜欢丑东西吗,奇形怪状的,越丑越喜欢。

是什么时候给你的误解?

中原指了指电视机,虽然那只笼中正不合时宜地关着雪白的鹭鸶。深海,他说,深海鱼。

太宰像是看到了傻瓜一样,那笑容让中原觉得他什么都不懂。太宰说深海没有光,很安静,很自由,我只是羡慕它们。

后来太宰走后,中原没有动家里的任何地方,除了他房间的窗帘,他把太宰的房间换上了遮光的窗帘,那个房间总是关着,拉起窗帘,像一个暗室。中原有时会把自己关进去,坐在太宰过去睡的那张床上,想象自己是一条深海的鱼,也许是太宰喜欢的样子。茫然与孤独中他又获得了一种解放天性的轻快,他这时才明白了太宰为什么会向往它们,也许是因为一片漆黑中无论如何也不会看清自己的样子,因此怎么样都可以,露出怎样的表情都可以,挥发出怎样的情绪都可以,没有光就没有泄密的小偷。这些太宰都不会知道,他们总是各自锁在各自的房间,心声与心声之间隔了厚厚的墙壁,谁也无法倾听到谁。

但是这一次,太宰把电视关掉了。

屏幕暗下来的瞬间,整个房间除了微薄的月光,没有任何其他的光源。他终于关掉了那个虚假的水族箱,那些冰冷的鱼群、死气沉沉的海水,永远流动着的,永远旁观着的,无情的、遥远的东西,在摁下遥控器的瞬间全部消散不见了。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漆黑的房间,只是这一次房间中不再只是一个人。

中原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海水一直在陆地触手可及的地方,他想闯出孤立干涸皲裂的那片领域了,想要去海边,去吻一吻炽热的浪花,哪怕被淹死也没有关系。就告别我们今生永远无法触及的海域吧,一起去看海吧,真的海,去亲自感受,亲自见闻,或许从陆地下到水中之后,我们总会进化出鱼类的鳃,倘若你下定了要在水中生存的决心。

太宰翻过身去,仰起脖子,这一次,终于赴死一般地靠近了他的火种。

他突然不想再过白垩纪了。


说要搬走的时候正在一张桌子上进行着晚饭时间,其实不常凑在一起吃饭的,但是太宰那天特意发短信叫中原回来吃,说他买了虾。这是太宰给他发过的第一条短信,孤零零地躺在两人的聊天界面,没有上下文。中原到家的时候青色的虾已经熟成了红色,虾尾朝外,逆时针整齐排列成一个圈,像是朵花,太宰的围裙还没有解,正襟危坐地在桌边等他,不知已经等了多久,但看起来依然很有耐心。

中原觉得奇怪:吃你的就是了。

太宰说,给我剥虾。

凭什么要给你剥虾?

不给我剥虾的话我就走了。太宰望着他,却不像在开玩笑。

中原这时突然发现房子的一半消失了。关于太宰的那一半消失了。他讨厌极了这种措手不及的慌乱,不悦地皱眉:你要搬走了?没有得到太宰的回答,这让他感到更加不快:租约还没到期,你至少应该提前说一声吧。

太宰眨了眨眼睛,说出的话令人摸不到头脑:就算是被捕食的猎物,也会有自保的直觉啊。

中原盯着面前的虾,一言不发。

我是说真的,中也,太宰轻轻说,想要留下我很容易,你知道的吧。

中原反问:我为什么要留下你?

太宰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一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答案,只好重复着自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要留下我?

谁也不忍心让那一朵花的任何一片花瓣凋零似的,一盘虾放在那儿,谁也没有动。中原早失去了食欲,他原本什么也不想说的,想冷眼旁观他要如何收场,但最后还是从这场沉默的对峙中先败下阵来。太宰站起身的时候他才发现那双手上缠了好几个创可贴,也许是因为浸过水,边角都翘了起来。中原盯着他还没有离开桌面的手,突然说:

……等一下。

太宰低头看着中原,他知道自己动摇了,如果中原愿意的话,是很容易就能让他动摇的。

但是很快中原又说,算了,别等了。

那时以为古近纪就这样永远不会来了。


可这一次却不同,中原突然睁开眼睛,有些恼火地问他:你还在等什么?

太宰的眉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以转着半个身子的姿势不上不下地僵持着,一时间进退两难。中原的眼睛水光潋滟,像是一片玻璃纸下的星海,眼角还吊着些鲜艳的红色,太宰一时不能判断出他是醉着还是清醒着。

在他又试图用一句插科打诨把这件尚未得手的偷袭掩盖过去时,中原突然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把他拉向了自己,就这么替他做出了选择。

如果一定要在无光的地方才能放肆地面对自己,那么就失去光吧;如果月亮是唯一的阻碍,那么就杀死月亮吧;如果你是个犹豫不决的胆小鬼,那么就让我借给你我的勇气吧,不能因为失败了一次就再也不去尝试,再给我们一次机会,我们可以重新试着去养鱼、养猫、养狗,随便养活什么,包括在那之前一片荒芜的爱情,我们可以去看海,去看鱼,真的海和真的鱼。别再让我一个人缩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节目上遥远的生命却什么都做不了了,别再让我一个人躲在漆黑的房间倾听自己咚咚的心跳了。坦诚一点,这一次假装我们都是深水下的鱼,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唯一能看到的人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就接吻吧,在没有光的地方,做你想做的吧,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太宰背着光,阻断了月色亲吻中原的脸庞,他垂下眼皮,看到中原动了动嘴唇。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漆黑、狭小,宛如在一片深不见底的水域中的洞穴,他们的额头险些相抵,中间不过隔了两扇睫毛的距离。太宰突然明白了中原的冷酷,原来他一早便做好了冷酷到底的决心。

吻我,中原命令他。那片翕动的嘴唇被窥视着一切的月亮施加了魔法,令他迷恋,令他臣服,他别无选择,只能照做,像是许多个日子之前他一早就想做的那样。




FIN.


文名是我某天做梦梦到的一首歌名,还挺奇妙的。bgm大家去听听吧,我最喜欢的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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